舊友相見

清明前，徐媛回到久違的家鄉。父親早逝，自母親也去世後，她再也沒有回過這裏。

那天她順路來警局更換身份證，意外地碰到了許久不見的高中同學。

趙敏來報案的時候看起來很糟糕，穿著拖鞋，頭發亂糟糟的，眼睛腫的像在水裏泡過一樣。她在警局裏語無倫次，看到徐媛後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她。

徐媛扶她坐到一邊，給她到了杯水，試圖讓她冷靜下來。

她忽然抓住徐媛的手，“媛媛，是她，是她回來了，是小荼回來了。”

徐媛聽得迷惑，只能盡量穩住她，借故出去跟趙敏的媽媽打了通電話，說明情況。不一會，她媽媽便匆匆趕來，將趙敏接走。此時趙敏情緒已經穩定下來，安靜地同她媽媽離開。只是經過徐媛身邊時，又求助似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晚上徐媛躺在床上，趙敏的話反覆在腦中出現。這時屋外傳來一聲低低的貓叫聲，不同於夜晚發情時的急促，這聲音輕柔，仿佛在低聲的安撫著什麽。

昏昏欲睡的徐媛突然想起了小荼是誰。

在老房未動遷前，趙敏和徐媛家住的很近，幾乎就在隔壁。為什麽說幾乎，因為兩家之間還隔了一間房子。但那房子有些窄，大概只有尋常房子一半寬，像是為了利用不多的空地湊數蓋起來的房子。這房子一直空著，直到徐媛上高中時，才有人搬過來，那人就是小荼和她哥哥。

一旦有了線索，記憶瞬間變得清晰。

小荼家搬來的那一天，徐媛記得正是校運動會的最後一天。徐媛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那天她跑了八百米，累得一身汗，蓬頭垢面的回家，然後就在家門口見到了一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人。是的，對於彼時剛上高中的徐媛來說，小荼的哥哥所展現的魅力完全不同於學校裏那些刻意成熟的青春期男孩，而是一個男人。他隨意地靠在貨車一旁，見到徐媛，立即熄滅了手中的煙，朝她和善的笑了笑。這樣的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讓徐媛感到有些局促，甚至為怕被聞到身上的汗味而刻意後退了幾步。此時徐媛的回憶，使記憶似乎鮮活了起來。

而與自己英俊的哥哥比起來，小荼就顯得很普通了，不高的個子，扁平圓潤的五官，同她哥哥在一起實在不像是兄妹。

住在隔壁的徐媛很快就從她媽口中得知那兄妹倆的父母早逝，哥哥靠著畫畫帶著妹妹生活。

徐媛的媽媽是個熱心腸，起初還往隔壁送了幾次自己做的點心，但在收到了對方價值要貴上數倍的回禮後，就不再送了。許是知道了對方過得並不十分困難，又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冷漠。

小荼的哥哥禮貌而又冷漠，那種刻意用禮貌抒發著的冷漠。於此相反的就是小荼，她雖然長相普通，但性格十分討喜，笑起來原本平淡的五官似乎都變得生動可愛了許多。

小荼和徐媛在同一所學校，只是在不同的班級。後來小荼迅速地與趙敏熟絡了起來。

徐媛和趙敏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卻不太親密，倒不是兩人有什麽過節，只是趙敏太受歡迎了。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長的就像電視劇裏的趙敏一樣好看，且性格爽朗，男孩女孩都喜歡她。而徐媛似乎無法同這樣的明星人物成為親密好友，更無法周全在多個朋友之間，用她媽的話說就是死心眼。

她回憶起這段平平無奇的記憶，除了小荼那個十分好看的哥哥讓人難忘，實在是段沒什麽記憶點的回憶，以至於在往後的生活裏逐漸被清理的幾乎忘卻。而小荼很快就轉學了，一學期都沒讀完就走了，她突然地到來，突然地離去，迅速地被遺忘。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飄忽的夢境將徐媛拉回到過去的情景中。只不過她像是一個旁觀者在審視著一切。她看到自己在清晨裝模作樣地捧著本書，站在自家老房子二樓的陽臺上悄悄地偷看一個畫畫的男人。清晨的陽光映射在他的身上，出色的五官愈發清晰。過了會兒，對方從隔壁遞來一張紙，她看到自己驚訝地接過，繼而又美滋滋地笑了起來。忽然，不知從哪裏跳出來一只貓猛地向她撲過來，不是向著夢中的那個徐媛，而是向著正在觀望著這一切的她。然後，徐媛在聽到一聲尖利的貓叫聲後驚醒。

她猛然起身拉開窗簾，果然看到有幾只貓在對面屋頂上來回踱步。

她又躺回床上，想再睡會兒。忽然熟悉的鈴聲響起，她閉上眼睛等了會兒，拿起手機，卻是趙敏的媽媽打來的。

徐媛剛接通，還沒出聲，對方就已經急急地開口，“媛媛，你現在能不能來阿姨家一趟。”

“阿姨出什麽事了嗎”

對面沈默了片刻，“媛媛，小敏看起來不太好，你能來幫幫阿姨嗎？”

這個請求似乎也算合理，畢竟兩家做了很久的鄰居，拆遷後也住在同一個小區。可是……徐媛繼續問道：“是要送小敏去醫院嗎？”

“不……不是，你很久沒來阿姨家裏……小敏看著心情不太好，你來陪她聊聊好嗎？”對面說話漸漸有些語無倫次，最後哽咽著幾近請求。徐媛最終無法拒絕。

在趙敏家樓下，徐媛停了會兒，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裏。剛要上樓卻被人叫住。

她回頭，看到那個昨晚剛出現在夢中的身影從花壇的一邊走來。

或許起初他坐在花壇的一邊，被灌木遮住，所以徐媛過來時沒註意。他的樣貌沒有任何變化，他熄了手中的煙，朝徐媛和善的笑著。

他說：“徐媛，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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